终场哨响,比利时还是没能敲开克罗地亚的大门。本场比赛的焦点人物、本该成为救世主的卢卡库径直走向场边,愤怒地打碎了替补席的玻璃挡板。随后,这位国米球星用衣服蒙起自己的脸。比利时队助理教练亨利走上去抱住了他,这位不久前还名誉天下的大块头靠在教练肩膀上,委屈得像个孩子。
我相信,卢卡库到现在或许都还不敢看社交媒体。的确,他没有办法面对球迷们的期待。
用噩梦来形容这场比赛一点也不过分,在这场与克罗地亚队的出线焦点战中,替补登场的卢卡库至少浪费了五次绝佳射门机会、两度错失空门,导致欧洲“红魔”最终止步小组赛无缘16强。他曾是国家队当之无愧的“大杀器”,如今却成了比利时黄金一代落日余晖下给人们留下的唯一印象,说来不得不叫人唏嘘。
多年以后,这场堪称灾难的表现或许会为卢卡库送上一个新梗。作为比利时国家队里的“梗王”,从小魔兽到卢俊义(卢近亿),从卢员外到楚庄王(杵桩王),从“小平头,啤酒肚”到“憨憨”,卢卡库的身份不断变化,围绕在他身旁的故事也在不断变化。
的确,卢卡库的争议很大,他两度闯荡英超都不完美,过亿的转会费没有换来魔兽出世,反而见证了从巨人到巨婴的尴尬景象。除此之外,场外不恰当的言论也让蓝军上下异常愤怒,对国米的“殷切思念”更让切尔西球迷大为不满。如今在国家队表现惨淡,没能上演救世主的戏码,固然也会让他近两个赛季本就不好的“风评”雪上加霜。
无论是曼联还是切尔西,总是找不回那个埃弗顿时期的小魔兽,望着他在意甲叱咤风云的背影,两大豪门花了钱却没收效,有所不满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们也不可否认,卢卡库仍然是当今足坛的一流前锋。自09-10赛季崭露头角以来,小魔兽的进球效率都有相当保障,安德莱赫特时期98场41球18助攻、埃弗顿时期166场87球29助攻、国米时期98场65球17助攻,曼联时期虽难以让人满意,但也有96场42球13助攻入账。
在比利时国家队,卢卡库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自2010年首秀以来,卢卡库为比利时出场102次,取得68个进球,帮助比利时进入2014年世界杯8强、2016年欧洲杯8强、2021年欧洲杯8强,最重要的是斩获了2018年世界杯季军。此番再战世界杯,卢卡库仍旧是比利时中锋的不二人选,小魔兽能否再发神威,将直接决定比利时在世界杯的进攻火力。
人们只记住了他的“憨憨”,记住了他在曼联和切尔西的迷茫,但曾几何时,卢卡库也是“天才中锋”的代名词。或许他的成长仍有瑕疵,但不可否认,小魔兽的确是个兢兢业业的好球员,从贫困落后走到如今成就,他已经付出了太多。 此番世界杯表现惨淡,或许让人难以接受,但请记住,没有人比他更像进球,他高光时你们可以为他欢呼,请低谷时也为他送上一份温暖。
1993年5月13日,卢卡库出生于比利时最大的港口城市安特卫普。卢卡库的祖籍并不在比利时,而是刚果金(全称刚果民主共和国)。这个国家位于非洲中部,是被联合国认证过的“最贫困国家”,长时间的内战、边境冲突、叛乱、种族歧视、种族仇杀犹如幽灵一般盘旋在这个国家上空,人均GDP仅571.7美元。
卢卡库的父母就出生在这里,父亲罗杰·卢卡库是刚果的前足球运动员,由于国内环境动荡,在23岁那年便背井离乡来到比利时闯荡;母亲曾从事清洁员工作。父亲来到比利时后情况并未好转,始终难有进一步提升,只得早早退役。
父亲退役后,家里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生活更加贫困。而卢卡库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的,收入微薄的父母完全无力供养卢卡库的生活,有时甚至连基本的三餐都无法保证。
据卢卡库回忆,他6岁那年曾经亲眼目睹了母亲在贫穷面前的无奈。由于买不起肉,卢卡库年少时绝大多数食物都是面包和牛奶,有一天卢卡库回家,发现母亲一如既往拿出一盒牛奶。但这一次她把什么东西混了进去,用力摇了摇。然后把午饭交给卢卡库,装作一切都很好的样子。但卢卡库从母亲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原来, 母亲连牛奶都快要买不起了 ,父母根本没钱支撑过掉这个星期,只能往还剩半瓶的牛奶里加水。还有几次,家里连买面包的钱都没有了, 卢卡库还记得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找到面包店老板,求他“借”两块面包给孩子吃,等几天后拿到打零工的钱再还。
当父亲的积蓄用完,卢卡库一家彻底陷入黑暗。据卢卡库回忆,迫于生计,父亲只能把家里的电视卖掉,他从此再也看不到足球了。后来,父母甚至连电费都交不起,好几次卢卡库回家都只能在黑暗中摸索洗漱,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快一个月。当卢卡库要洗澡时,因为家里用不起热水器,母亲就会在炉子上用锅烧热水,让卢卡库站着用杯子来淋浴。
再后来,父母连房租都开始交不起,反复拖欠之下,卢卡库一家被房东扫地出门。 “有一次,家具被扔到屋外,因为我们已经几个月没有付房租了,我们不得不离开。我还记得那些(徘徊)在我们头顶上的老鼠和类似的东西。” 即便成名多年,但卢卡库每每回想起那段岁月,痛苦之情仍然溢于言表。
望着父母在生活重压下的窘迫模样,年少的卢卡库暗暗向上帝发誓:“我知道我需要做什么,我知道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我不想看到母亲这样,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决定了方向,就要寻求改变。卢卡库虽然年少,但他的足球天赋却已展现。正是在6岁那年,卢卡库开始自己进行足球训练,后来经过父亲帮助,进入了比利时第四级别联赛的鲁普尔布姆足球俱乐部(Rupel Boom)青年队,开始进行系统的足球训练。
由于家庭条件贫困,卢卡库无力支付上学所需的通勤车车费,为了帮助这位困难少年,校长资助了一辆用来通勤的自行车。此后,卢卡库就是骑着这辆自行车,一步步走出了贫困的家乡,走向了职业道路。
6岁那年,卢卡库问父亲: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踢职业的?”
“16岁。”父亲回答道。
“好,那就16岁。”卢卡库暗自下定决心,16岁时一定要成为职业球员。
对于其他人来说,挫折磨难或许会将脊梁压弯。但对于卢卡库而言,这些困难反而会激励他变得更好。卢卡库曾多次表示:“我不是经历过这些事的唯一一个,但我将这些困难转化为动力,使我变成今天这样的人。”
10岁后,卢卡库突然开始疯狂长身体,他比同龄人整整高出了一两个头,体重也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卢卡库永远也不会忘记,一次听到一个家长满是怀疑地问道:“嘿,你多大了,你在哪里出生的?”
卢卡库转过头难以置信地反问:“你是认真的吗?”
这种毫无道理的刁难远未结束,随着卢卡库越来越强壮、表现越来越好,一些老师家长都来为难他。卢卡库在Lierse青年队踢球期间,居然因为“过高过壮”被一个球员家长怀疑改了年龄:“这孩子多大了?他是哪来的?他的身份证在哪?”
“我是哪来的?我出生在安特卫普。我是比利时人啊。”
周边的人不愿意相信卢卡库,纷纷要求他拿出身份证。 卢卡库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父亲因为没有车无法去客场,卢卡库只能孤零零地为自己辩护。看着家长们传阅着检查卢卡库的身份证,莫大的耻辱席卷而来,他知道,只有用实力说话,才能让这些人闭嘴。
此后,卢卡库更加勤奋地训练。他没有丰厚的经济支援,更没有失败后的退路可走,他只有一个选择:踢出名堂来,带着父母走出贫困。从马路到训练场,从学校到公园,卢卡库把踢的每一场球都当作职业生涯的决赛, “我在公园里踢球,那是决赛。我在幼儿园休息时候踢球,那是决赛。”
“每次射门时我都想要把足球都踢爆,用尽我全部力气。兄弟,我们不是在打R1,不会有用策略的射门。我甚至没有玩过新的FIFA,我没有PSP。我不是在跟你们玩,我在尽力打败你们。”
有了坚定的信念作为倚仗,卢卡库在青训营的表现节节攀升。有一次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正在因为生活的窘迫而哭泣,卢卡库做出了庄严的承诺:“妈妈,一切都会改变的,你会看到的。等我去安德莱赫特踢球,我们就会过的很好了。你不需要再担心了。”
卢卡库在青年队的优异发挥传遍了比利时大大小小球探,13岁那年,他收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邀约—安德莱赫特想要将他签下。
2006年,卢卡库正式加盟安德莱赫特,合同中包含一栋房子和一辆汽车。卢卡库终于兑现了自己儿时的承诺—13岁时,他就帮助自己的父母脱离了贫困。
08-09赛季之初,卢卡库本在为安德莱赫特U19效力,但他毕竟年少,只能长时间枯坐替补席。卢卡库不愿蹉跎,主动寻求改变和教练打了一个赌-- 他如果能在半年里打进25球,教练就要每天打扫训练时乘坐的车辆,并且为全队烤松饼。如果他进不了25球,剩下所有比赛都甘愿打替补。
结果是怎样呢?卢卡库半年的进球数不仅超过了25个,甚至达到了3倍— 他在34场比赛攻入76球,场均进球数接近两个。
这样的表现甚至惊动了安德莱赫特的一线队主教练。当年5月13日,安德莱赫特就和卢卡库签下了第一份职业合同,那一天恰好也是卢卡库的生日。
签下合同后,卢卡库像发疯一样跑到街道上,买了新的FIFA和有线电视盒,他终于能再看上一次电视直播。而这一次,自己就是电视上球队的一部分--安德莱赫特和标准列日在赛季结束时积分打平,所以将会进行一个两回合的季后赛来决定冠军归属。
首回合,卢卡库坐在家中观看了那场比赛。那时的他只是一个穿着安德莱赫特球衣的球迷,望着标准列日逼平安德莱赫特,卢卡库暗暗下定决心,下个赛季一定要争夺上一个主力,为球队建功立业。
或许卢卡库自己都没想到,他在安德莱赫特的首秀来的如此之快。
次回合比赛的前一天,卢卡库接到了预备队教练的电话。
“卢卡库你在哪,准备去干嘛?”
“我准备去公园踢球。”
“不不不不不,别去了,快收拾行李,现在就去!”
“什么?”
“你马上到球场来,一线队现在需要你!”
2009年5月24日,在比甲联赛欧罗巴组附加赛第2轮安德莱赫特客场对阵标准列日的比赛中,卢卡库在比赛第65分钟替补登场,迎来了自己职业生涯的首秀。
08-09赛季的卢卡库虽然只获得了1次出场,但长时间与一线队训练却为他积攒了宝贵的经验,接受到许多先进足球理念,为他日后的一飞冲天奠定了坚实基础。
2009-10赛季,卢卡库出场45次,打入19粒进球,以15球获得比甲最佳射手;还在比甲冠军附加赛中出场8次,贡献1次助攻,帮助安德莱赫特获得联赛冠军。2010-11赛季,卢卡库维持了自己的进球效率,单赛季出场50次打进20球。除此之外,他还开始积攒欧战经验,无论是在欧冠资格赛3场3球的优异发挥,还是在欧联杯取得首球,都为卢卡库培养了不少大赛经验。
短短两个赛季,卢卡库就成了比利时媒体的宠儿。也正是在同时,他第一次体验到舆论的压力: 当他表现出色时,新闻标题是“罗梅乌卢卡库,比利时前锋”。当发挥不佳时,他又被称作“罗美路卢卡库,刚果血统的比利时前锋。”
一些比利时人似乎乐于见到卢卡库失败,他们根本没把卢卡库当作同胞,当卢卡库加盟切尔西却上不了场的时候,不仅没有鼓励,反倒是无穷无尽的冷嘲热讽。当卢卡库被租借去西布朗的时候,依旧面临着同胞们毫无道理的嘲讽取笑。
但那些人的嘲笑又能如何呢?当卢卡库在西布朗交出38场17球4助攻的成绩单时,又一夜之间成为了比利时的“未来之星”。纷纷扰扰之后,卢卡库已经逐渐看淡了外界的评论,专注自身才是立足于顶级联赛的重要法宝。
2013年9月3日,在切尔西难有机会的卢卡库被租借到了埃弗顿。当赛季英超第5轮客场对阵西汉姆联的比赛中,卢卡库在比赛第85分钟头球破门,打入了他加盟埃弗顿的首球,帮助球队3-2完成逆转。9月30日,卢卡库又在主场对阵纽卡的比赛中打入2球并贡献1次助攻,帮助埃弗顿3-2击败喜鹊军团。
13-14赛季,卢卡库各项赛事代表太妃糖出场33次,取得16个进球,还有5个助攻。到了15-16赛季,小魔兽进一步展现出自己的强大进球实力,他在英超联赛出场37次,打入18粒进球并贡献7次助攻;在联赛杯出场6次,打入4球;在足总杯出场3次,打入3球,当选埃弗顿队内赛季最佳年轻球员。
在埃弗顿的4个赛季间,卢卡库出场166次打进87球,还有29个助攻。小魔兽用数据回击了外界的质疑,不会有人再用鄙夷的目光要求他拿出身份证,比利时人都以拥有他为荣,安德莱赫特已经不是他所能及的终点,现在,欧洲顶级豪门就要向他敞开大门了。
8470万欧元加盟曼联、7400万欧元加盟国米、1.13亿欧元重返蓝军……无论在哪个时期,卢卡库都是高转会费的代表。 在足坛历史转会费排行榜中,卢卡库以7次转会、累计转会费3.336亿欧元的价格居榜单第一。 或许他在曼联和切尔西的表现难达预期,但能够让多家豪门一掷千金求购,其实力自然不必多言。
2002年,足球的热潮席卷了大江南北。那时的卢卡库还只有9岁,因为没钱交有线费而看不了欧冠直播,当周边孩子都在讨论欧冠决赛的时候,特别是齐达内那个伟大的天外飞仙,卢卡库只能假装应和,实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世界杯开打后,卢卡库也和万千同龄人一样,渴望在电视上观看一场盛会。商店的公共电视、学校礼堂的大屏幕、朋友家的黑白电视……卢卡库在奔波中度过了一个狂热的夏天,他有幸见证了巴西与德国的世界杯决赛,但更多时候都只能听着同学们的讲述脑补比赛过程。
望着世界杯上肆意奔跑的罗纳尔多,卢卡库在羡慕中定下了目标:比利时给我带来了一切,我也要为比利时赢得一切。
2010年3月3日,在比利时与克罗地亚的友谊赛中,卢卡库首发登场迎来国家队首秀。同年与俄罗斯的友谊赛中,卢卡库完成梅开二度,帮助球队2-0击败俄罗斯。
由于比利时无缘2010年南非世界杯和2012年欧洲杯,卢卡库直到2014年才参加了首次大赛——巴西世界杯。奔赴巴西前,他在与卢森堡的热身赛中斩获国家队生涯的第一个帽子戏法,但此后在世界杯正赛表现一般,仅仅打入1个进球,帮助比利时进入8强。
卢卡库的真正时代属于2018年世界杯,他在世预赛就攻入12球,帮助比利时10场比赛取得9胜1平的佳绩,轻松拿到决赛圈参赛资格。11月3日,在比利时1-0击败日本的热身赛中,卢卡库打进全场唯一进球,取得国家队生涯第31球,从而超越沃霍夫和范西姆斯特保持的30球, 成为比利时队史射手王。
2018年世界杯小组赛首轮,卢卡库上演梅开二度,帮助比利时3-0大胜巴拿马,第二轮再度双响,帮助比利时5-2横扫突尼斯,提前小组出线。 连场梅开二度,让卢卡库成为自1986年世界杯的马拉多纳后,第一位在世界杯上能够连场进球2+的球员。 这届大赛,卢卡库打进4球助攻1次,帮助比利时夺得了季军,创造国家队在世界杯历史上的最佳表现。
从14年世界杯的迷茫,到18年世界杯的闪亮,外界的评论纷纷繁繁,不变的是卢卡库坚定的内心。“生命很短,不应该承受压力和那些戏剧性,人们可以说任何他们想说的话,关于这支球队,关于我,都可以。”
比起曾经在意舆论,甚至因为外界批评流泪,如今的卢卡库更专注于本身。他懂得足球对他之含义,不仅仅是一个爱好、一项工作,更是带领家庭从贫困中走出的灯塔。至于外界的批评,随它去就好了。这几天或许会是卢卡库职业生涯最难过的几天,他在最受关注的舞台上拿出了不折不扣的灾难级表现。但世界杯结束了不代表职业生涯也已结束,忘掉往日的悲伤,俱乐部赛事上仍有转机。
卢卡库最遗憾的,是外公没能看到今天的自己。外公去世前5天曾打电话给卢卡库,拜托他要“照顾好妈妈”。卢卡库多么想再和外公打一通电话,他有了房有了车,家里不再有老鼠,不用再睡在地板上,他真的把母亲照顾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再也没人会不屑地盯着他,要求检查他的身份证。
因为他的名字已经家喻户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