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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恺 系意甲专家记者

2021年春节，中超的江苏苏宁足球俱乐部宣布停摆，创下了世界足坛的怪诞纪录：国家顶级联赛刚夺冠就解散。

2024年5月22日夜，美国股市收盘之后，刚刚夺得队史第20个意甲冠军的豪门俱乐部国际米兰官宣易主，苏宁控股的所有俱乐部股权，归于美国橡树资本管理有限公司。对，恰恰就在这一天官宣。5月22日是什么日子？2010年国米荣膺三冠王、意大利足坛迄今唯一的三冠王，队史上最重大的喜庆日子之一。

中、意两国相隔11000公里，怎么剧情有点雷同，拿了冠军就撤摊？！唏嘘与荒唐，错愕与感慨。主动撤退还是被动撤退已经不重要了，都是没钱闹的，本质是苏宁过度杠杆化足球的结局，其兴也勃，其衰也哀。周期不同而已，终局已定。

1、融资链断裂

苏宁被美资趁虚而入了

本周一晚，国米全队在米兰城地标性名胜古迹——斯福扎古堡内享受夺冠庆典饕餮大餐，这是这家俱乐部刚刚收获了自己第20个意甲联赛冠军，正处于辉煌的历史当中。远在中国南京的主席张康阳，通过简短视频电话问候了全队，他此时确实没什么心情，一门心思要和律师、公证师、中间人等沟通筹集还款，做最后的挣扎。

很残酷的现实：国米永远在那儿，但张康阳和苏宁马上是过客了。

张康阳一年没去意大利了，上次见球队还是去年夏天的日本巡回比赛期间。他完完整整错过了国米的一整个赛季，这很反常。是他不想去，还是去不了？公开说辞是个人原因，但坊间少不了关于“被限制”的猜想。有海外媒体报道，张康阳欠中国建行3.2亿欧元贷款无法偿还。

北京时间周三傍晚，国米正式官宣由橡树资本管理的基金成为国际米兰足球俱乐部的所有者，属于苏宁的2906天，作古。

橡树资本接手国米

橡树资本在发布官方公告中明确表明，这次接管行为的出现是因为国际米兰控股公司（苏宁控股）未能偿还橡树资本提供的为期三年的贷款，该贷款于2024年5月21日到期，总额约为3.95亿欧元。

美资（包括加拿大）继续壮大意甲版图，算国米已经控股了7队，米兰、罗马、亚特兰大、博洛尼亚在列。意大利资本尚且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苏宁作为外姓人，被狙击替代似乎也算正常。

国米的受迫性转让，和2018年AC米兰易主剧情一样。

AC米兰的中国老板李勇鸿，未能如期归还3.03亿贷款，被对冲基金埃利奥特接管，埃利奥特2022年又以13亿公开作价卖给红鸟，赚大了。

国米的张康阳2021年用俱乐部股份抵押，贷款2.75亿，连本带利3.8亿（年利息高达12%），没钱还。张康阳接触了美国的太平洋投资，还是以贷还贷、拆东补西的权宜之计，但因已无可抵押，贷款失败。橡树资本照合同办事，不仅拿下苏宁的股份，还有香港莱恩资本（2019年成为国米第二股东，可视为苏宁的关系户）的股份，合计99.6%。

橡树资本只用2.75亿欧本金就换来媒体估算市值13亿欧元的国际米兰俱乐部，又一次赚大了。中国商人屡次倒在美国资本脚下，被对方占了大便宜，饮鸩止渴，引狼入室。但张、李都清楚，没有外面的狼，自己也站不住。苏宁仍可能和橡树资本对簿公堂，控诉其阻挠自己谈新借贷，不过都和国米转让无关了。

2、过去8年的战绩

苏宁为国米做足了嫁衣

苏宁的这一步是失败的，然而，经营国米的8年，竞技层面是成功的。这一点不可否认。

国米人感怀张康阳，意大利媒体称赞张主席，“不管最后一步对错，他配得上、理应得到一次更好的告别。”国米球迷也在主场比赛中打出横幅：“谢谢你，斯蒂文。”

过去八年，很难说清是苏宁挽救了国米，还是国米成就了苏宁的足球投资，二者捆绑缺一不可。

张康阳治下的国米在8年内斩获7座冠军奖杯

苏宁其实创造了很多的神奇，他是欧洲五大联赛唯一豪门球队的中资控股，这本身就是独苗的存在。苏宁控股的8年里，国米斩获7个冠军奖杯，完成国米人梦寐以求的“两颗星”（拿到第20个联赛冠军）。张康阳作为最年轻主席、冠军数量追平老莫拉蒂并列116年队史上的第二位；两次入围洲际赛事的决赛，欧冠亚军和欧联亚军各一次，把国米带回了欧洲一流强队之列，还获得了参加明年扩容的世俱杯的资格。

上述竞技层面的成功，其他投资欧洲足坛的中国企业望尘莫及——雷丁的戴永革、维拉的夏建统、米兰的李勇鸿，似乎成了失败典型；双刃剑在帕尔马、格拉纳达同样有始无终；和苏宁入主国米同期的，复星（郭广昌）把狼队带回英超、去年一度成了“豪门杀手”，稳定保级，已算能拿出手；其余的像西乙西班牙人、意大利低级别的帕维亚，乏善可陈。

苏宁对外建立了一个认知：中国企业能管理好一个境外资深足球体，能够通过搭建本土化管理班子、专业人办专业事，克服水土不服和自身足球见解的短板，以获取成功。在国米，苏宁诠释的是中国人的智慧和变通。仅从俱乐部价值看，按收购时的费用折算，国米总估值才4亿欧，目前已升至13亿欧，翻三番。

3、9亿投入VS国米连年亏损

昂贵的玩具

既然成绩不错，为啥坚持不下去？其实回头看，苏宁能熬8年已经超过预期。被迫出售股权的风言，2021年初就开始了。

当初收购国米时，正处于苏宁红利期，把国米作为海外电商业务布局的敲门砖，也算赶风口——依据2014年国务院46号文件《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苏宁这一战略部署问题不大。

不过2017年紧箍咒来了，国资委和发改委两份《管理办法》，央行副行长公开发声针对高负债海外投资足球，随后大批中资萎缩、退出，苏宁却把“太子”张康阳从顾问推上了主席的位置，张康阳有志气和动力，也有父亲张近东和苏宁的真金白银。

意大利权威体育财经媒体披露，苏宁这8年，通过收购、注资或增资、借贷给俱乐部、直接赞助（苏宁体育冠名赞助训练营和训练服）等途径，投给国米的资金超过9亿欧元。还不算苏宁拉来的中方赞助，如联想。其中的借贷，国米没钱还怎么办？只能靠循环借贷填补，橡树资本来的2.75亿欧，其实只有1.26亿欧给了俱乐部所用。

苏宁易购目前面临较大的流动性压力

并不是所有欧洲豪门都可以做到自负盈亏，国际米兰就是典型的营收能力和战绩不匹配，只能靠股东输血。苏宁这8年，国米每年都亏损，赛季最多亏损2.46亿欧，最少亏损1800万欧，本赛季预计亏损5000万欧，8年累计亏损5亿欧左右。

国米总收入最多的时候一年才3.86亿欧，和境外的英超、西甲豪门相差甚远，和张康阳的理想“10亿欧”有如天堑，原因多方面：意甲转播版权费太低、俱乐部无自营球场无法开发。这也是意大利本土商人玩不动、逐渐外资化的主因。

已逝的前意大利总理、AC米兰老板贝卢斯科尼曾经定义米兰为“昂贵的玩具”，对苏宁而言，国米也是如此。国米无法自给，那就苏宁“来养”，问题是苏宁也在负重前行，其在国内的资产已严重萎缩，否则也不至于在2020年年底果断抛弃江苏队。

苏宁控股旗下最重要版块苏宁易购2023年年报显示，公司流动负债超出流动资产达430.14亿元，而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为38.15亿元，公司面临较大的流动性压力。

深交所在今年5月中旬向苏宁易购发出的问询函还指出，苏宁易购因违反银行借款协议条款，触发违约事件，导致金融机构有权要求其提前偿还191.38亿元的借款本金及利息。

凡此种种迹象表明，苏宁控股因无法借贷周转从而失去国米的控制权，是必然的。苏宁做不到巴黎圣日尔曼、曼城的中东老板那样取之不尽，早前向美国资本借贷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国米球迷们在横幅上表达了对张康阳的感激

接盘国米的橡树资本，管理1920亿美元资产，和体育圈不是初次合作。2020年就联合收购了法国卡昂（现在法乙）俱乐部100%股份，他们也是NBA孟菲斯灰熊的小股东，橡树资本的创始人布鲁斯·卡什 (Bruce Karsh) 是NBA金州勇士队的小股东和董事会成员。目前难以揣测橡树的意图：很快卖掉国米套现，还是养几年，但美国资本投资欧洲足球时非常精明，不会冒险使用杠杆，也很少有经济因素以外的投机诉求，这可能是需要中资学习的。

本周末意甲联赛最后一轮，提前夺冠的国米将客场对阵维罗纳。8年前，苏宁入主国米后的第一场比赛，恰好也是在这个本德戈蒂球场。同一个球场，见证苏宁时代的开始和结束，见证了新主人的首秀，这还真是命运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