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尔首秀的背后,是她坚守了半个世纪

8月6日凌晨,中国男篮结束了与意大利队的热身赛,这也是中国男篮归化球员李凯尔的首秀。

与中国男篮会和整整10天,李凯尔一直在积极地融入球队,首秀中,他在首节还剩2分38秒时登场,出战19分钟6投3中,罚球6中5,为中国队拿到11分6篮板。为了现场观看这场比赛,李凯尔的妈妈几天前就抵达了意大利,这场比赛,她坐在看台首层一直在为儿子和中国男篮鼓掌。

李凯尔中国男篮首秀

李凯尔的认祖归宗,实际上并不是主线任务。对这件事念念不忘的,其实是他的妈妈——苏珊娜-安德森。

“我想让我的妈妈(米莉安)能多了解我的外公,”苏珊娜说,“我想给我的妈妈看到他的照片,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妈妈得了乳腺癌。我一直都想为她做一件事情,给她看看她父亲的照片,所以我一直在努力。”

苏珊娜在纽约市长大,她的妈妈很少提到外公塞缪尔,舅舅和姨妈也很少提到他。

但苏珊娜认祖归宗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感觉妈妈的长相和大多数牙买加人不一样,而且有着明显的中国的特征。

“我知道我有一个中国的外公,”她说,“从我的眼睛和皮肤上能看出来我身上有一些中国的血统。”

苏珊娜积极调查追踪了很多年,为此辞去了在加拿大的工作,专注于追查她的家族史。她参加了加拿大当地客家团体举办的活动,也向专业机构求助。但收获的资料很少。她只知道塞缪尔是移居到牙买加的,生了13个孩子,但由于移民过来之后,语言不通,生活艰难。她的亲戚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进度非常困难。

“我花了半辈子了,得到的只有困扰,难道只能是毕生的遗憾了吗?”

这时候,她的儿子凯尔-安德森,意外地成了事情进展的突破口。

2012年,凯尔随着UCLA(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出战在上海进行的比赛,苏珊娜作为家属也来到了中国,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有机会解开家族的谜团了。

两年之后,马刺队选中了大二生凯尔-安德森,苏珊娜也陪着儿子一起搬到了圣安东尼奥。当儿子出征客场的时候,她就会有充足的时间,上网查阅资料研究自己的出身,她还寻求到了族谱学家,也是客家华人慈善协会副会长罗伯特-休,以及著名作家保拉-威廉姆斯-麦迪逊的帮助,写了一本《寻找塞缪尔-洛维的出身:中国、牙买加和哈莱姆》,讲述了她回到广东寻亲的经历。

不过,苏珊娜寻亲的突破点其实来自于AncestryDNA,这是一家世界上最大的盈利性族谱和基因查询网站。在提交了一份基因检测样本之后,苏珊娜收到了一封名叫伊恩-李的男子发来的电子邮件,他的搜索结果是,他的父亲唐纳德与苏珊娜共享了DNA,结果证明,唐纳德的祖父汤姆-李,正是塞缪尔的兄弟。

从这一刻开始,苏珊娜和凯尔找到了他们的中国姓氏,他们姓李。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居然找到他了。”苏珊娜喜极而泣。

在一家中国公司的安排下,凯尔和苏珊娜在2018年的夏天,坐了16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了中国,他们即将来到广东,见到远隔重洋,跨越时间和空间的30多位亲戚。

“我真的想说,我的妈妈太伟大了,她为此投入了很多的时间,漫长的白天和晚上,可能她也清楚,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一无所获,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最终得到了回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凯尔和妈妈,还有他的女朋友和妹妹,先来到香港,然后飞到上海参加了CBA的夏季联赛。凯尔一家在这里结识了浙江广厦队时任总经理徐菲伦,他还赠送给了他一件自己在马刺队的比赛球衣,得到了一件CBA的T恤,在这里,他说自己没有丝毫的陌生感,好像天生就属于这个国家一样。

然后他们一家来到了梦想中的地方,深圳市龙岗区新木新村。

一些马刺队的球迷等候许久,但这次交流并不是关于篮球的球星见面会,而是一个游子回家的旅程。怀揣着激动,却又有些紧张的苏珊娜,有些担心自己无法和亲戚们正常交流。

“我们的种族和他们不一样,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纳我们,”苏珊娜说,“他们对我外公在牙买加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们不满意。”

但事实完全相反。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鞭炮声和欢呼声。村里的李家人在村口挂上了鲜红的横幅,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中国亲人热烈欢迎凯尔、苏珊娜、克丽丝特尔回家!”

在两位翻译的帮助下,亲戚们分享了塞缪尔的故事,苏珊娜的外公,也就是凯尔的外曾祖父,中文名叫做李崇新,他出生于1877年,在中年时离开了祖国,留下了家里的儿女,李崇新在牙买加再婚,苏珊娜的母亲就是他再婚之后的孩子。

李家人不愿意多谈李崇新的事情,因为他在牙买加安稳下来之后,就和村里的家里人断了联系。李崇新的弟弟名叫汤姆,在他99岁去世之前,一直给家里寄钱。

李崇新的孙子李冠球还健在,看到苏珊娜和凯尔,李冠球哭了。他说,他的父亲每个月都会收到汤姆寄来的3-5英镑的银行汇票。但在汤姆去世后,李家再也没有收到过两兄弟的任何消息。

但这一次,他们的血脉再次聚集在了一起。凯尔的70多岁的堂兄李天平向他介绍了30多位家庭成员,然后递给了苏珊娜一本家谱,上面录入了他们的名字。

凯尔-安德森,现在有了真正的中国名字,李凯尔。

看着这本薄薄的家谱,苏珊娜哭了出来,“我很高兴我没有放弃,我很高兴我终于坚持了下来,有很多个晚上,当我查资料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这辈子我都找不到塞缪尔了。”

但现在,她和儿子的名字,写在了这本“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的血统族谱里了。

他们一起参加了祭祖,给李家的列位祖宗上香,他们在祖屋里用餐,和30多位亲戚一起,学着用筷子,拿着大铲子在炒锅里炒菜,还在这里吃到了当地的特产水果龙眼,喝到了中国的名酒,茅台。

“大锤”用铲子炒菜

而对于苏珊娜来说,她的追寻终于有了意义,她渴望快一点回到美国,跟她的妈妈分享这段经历,她想告诉妈妈,亲戚们枝繁叶茂,跨越了文化和种族,终于又团聚在了一起。

“我想告诉我的妈妈,她有那么多那么好的亲戚,家里的女人们都特别漂亮。他们为自己的家族感到自豪,”苏珊娜说,“我现在可以诚实地说,我已经了解我的中国家庭了。过去50年,我对他们都一无所知,但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记住那条街,我可以带你们认识我在中国的家,我们还会继续通信,继续交流,我不是客人,我是回家了。”

苏珊娜也希望儿子能为这份血统,做出一些贡献。

李凯尔说,他非常愿意,也对此深感自豪。

“这是我第二次来中国,”李凯尔说,“但这次与众不同,在世界的另一端,见到了和你有着同样血统的一群人,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我真的想说,我爱我的家人。”

李凯尔说,他一定会努力学习中文,并会再次回到村子里。

“以前我经常被人开玩笑,说我长得像中国人,”他说,“我以前真的不敢想象,原来我真的有中国的血统,冥冥之中好像是天注定一样,我现在找到了和我的血脉息息相关的文化,我想要拥抱这份文化,我想要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这个愿望,现在成真了。

中国篮协付出了不懈努力,终于成功归化李凯尔。他在一次采访里,也主动谈到了2018年的寻根之旅。

“那次经历对我来说非常棒,我的外曾祖父在中国出生,他后来移民到牙买加。我母亲一度花了无数时间和心血去寻找远在中国的亲人,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一度还担心家乡的亲人是否会接受我们,但我们得到的回应全是热情,他们展开双臂欢迎我们,大家都非常友善。”

今年4月13日,李凯尔在妈妈苏珊娜的生日聚会上,亲口承诺了会为中国队出征世界杯和可能的奥运会的比赛。如今,有着八分之一中国血统的李凯尔,已经穿上了鲜红色的球衣,成为中国队的一员了。

这就是他的妈妈苏珊娜,追寻了半个世纪,最欣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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